第(3/3)页 “诶诶你嫂子哭了!哭得好惨!哎呀我这张拍了……” “呦你哥去擦泪,现场秀恩爱!高清高清!” 桂英仔细翻看每一张照片每一段视频,几乎张张保存。从没想到二哥有这一天,从没想到二嫂这般模样,从没想到二嫂还带个跟仔仔一般大的少年郎。 众人搬完两车东西,老马要来新手机,他将手机交给冯二爷,冯二爷高举高喊。 “诶诶诶!他爷爷给娃儿买了个手机!新手机,大牌子,好几千块呐!” 喊完二爷将手机递给冯厚照,厚照不知要不要,每当被人送东西时孩子总要看眼妈妈。小贤哭着点头,厚照浅浅接受。 人群中,老马又朝晓星伸手要首饰,拍视频的晓星忙从包里掏出布袋,取完布袋继续直播。老马将布袋拉开,从里面取出一包东西,拆开方块布片,亮出一套全金首饰,最后低着头两手将首饰交给媒人。 “好家伙好家伙!我咋不知还有首饰嘞!连我媒人也瞒着!你们瞅瞅瞅瞅!”冯二爷朝院子里围观人显摆一圈,开口慢吼:“金戒指!来掂掂!兴盛给贤贤戴上!诶呦金耳环,亮堂堂的!收好收好!哎呦喂金项链可不轻呐,兴盛给贤贤戴上……” 每说一个高举空中让人看,说完递给兴盛,兴盛咧着嘴笨手笨脚地为小贤戴上。小贤掂着昂贵的东西泪流满面泣不成声,倘没有兴盛扶着恐怕早哭倒了。厚照眼观这一切,静静地眨眼,静静地打望妈妈身边的那个人。小贤婆婆坐在人群中默默抹泪,老马站在媒人中间笑着擦泪,被请来当间谍的晓星一边拍照一边流泪。只有历经苦难的人们才懂幸福有多么沉重可贵。 吆喝着送完提亲礼,老马请两边人去镇上吃酒席,冯二爷摆手散了看热闹的村民。在最好的饭店,老马点了最贵的酒和最好的肉。老马、冯世渊、冯二爷、马兴盛、马兴成、小贤弟弟和二爷儿子坐一桌,小贤、厚照、厚照奶奶、厚照舅妈、冯世渊老伴、兴盛二婶、兴盛三婶和包晓星坐一桌。老马领着儿子轮番敬酒,小贤时而哭时而笑,晓星举着手机正经拍照,厚照坐在妈妈和奶奶之间低头望着饭菜一脸冷淡。 晚上八点宴席散后,亲戚们各回各家,两媒人被冯二爷儿子拉回来了,兴成载着母亲和二婶回屯,老马在镇上叫了出租车载小贤一家回去。小贤到家后,老马心里有事,提出想跟小贤兴盛单聊几句。 “贤啊叔喝醉了,脑子清楚!今个儿这亲是提了,但我还是原来那句话!不管你俩到哪一步,如果你忽然不满意了,请你务必说真话!在我这里,万事都有回旋的余地,不要因为抹不开脸面糊里糊涂答应这门婚事!” “叔,我知道。”王小贤哭着点头。 “你知我跟小贤说的啥意思吗?”老马转身抬头问满脸通红同样喝醉的儿子。 “知啊。”兴盛郑重点头。 “你真傻还是假傻?你妹子说你一点不傻,我看你确实灵醒啊!是不是一天天给我装傻嘞!”老马醉醺醺笑眯眯拍了拍老二的腮帮子,然后扶墙走了。 晚上九点,马兴成早点着烟在门外等着接人了,父子俩临走前,老马喊来冯厚照在门口说话。 “厚照啊,爷爷今个提亲没耽搁你学习吧?” “没。” “坐坐坐!爷和你说说心里话。”老马拉冯厚照坐在大门门槛上。 “爷专门选在星期六,就为了不影响你学习。好几回啊爷想问问你意思,一直没来得及开口,今个儿正好聊一聊。哎……我老二单纯,啥心思都挂在脸上,藏不住!瞅瞅我子那样儿,他有多稀罕你妈我想你能看出来。”老马说完指了指远方的两个黑影子。 此时小贤在收拾院子里的礼品,喝醉的兴盛不忘过去帮忙搬运,小贤指东他往东,小贤指西他往西。两人跟哑巴似的彼此不言,但形影间的默契任是谁也看得出来。 “你是个有主见的娃娃,按说我们是要征求你的意见的。但这毕竟是你妈的事儿,不是你的事儿。好比说你考大学填志愿表,选哪个学校最后打勾的那个人只能是你,你妈也不行,任何人都不行!在你妈和我子的姻事上,我跟你都是外人!今天是提亲了,但这门婚事能不能成,决定权在你妈手里。他俩谁听谁的,傻子也看得出来吧!” 冯厚照望了好几眼妈妈和叔叔的影子,低下了头。 “我子呐是笨点儿,但脑子不缺零件,这个爷爷可以给你保证!为啥他四十来岁一直没结婚呢,爷爷今儿跟你交代一下。你叔五六岁时得过脑膜炎,那时脑膜炎是大病,治疗的药哪有现在好,结果耽搁了。脑膜炎好了后他人很迟钝,我早年一直以为他是生得傻——有毛病,缺根弦那种,所以没想过给他寻媳妇,你也知在村里傻子找媳妇找的也是个傻子!二零一六年吧,爷从一医生那儿才知,他反应慢是脑膜炎的后遗症,整个人除了反应慢其他跟正常人没有任何分别,但是婚事误了!” 老马说到这里喘了口气,冯厚照也嗯了一声。 “哎一年误年年误,最后给光棍了!这也怪我!关于我子,往后你会听到各种说法,爷希望你自己去观察去判断!观察他对你妈、你婆跟你是啥样子!凭自己去评判这个人品德如何,不要相信外人煽风点火!组合家庭不容易,信任是最最重要的!” “嗯。”冯厚照点了一下头。 “这段时间爷在个个村跑了两月,给他物色了几十个,偏偏他只看上你妈,我想这就是缘分吧!作为外人,老担心有个儿子带个老婆子不好处,我子可没这个烦恼!为啥?因为他思路简单!我想到现在他可能还没想到将来他会是你法律上的父亲!他想不到这么远!简单人呢好相处!假设他俩成了,你们继父继子的关系中,拿主动权的人是你冯厚照不是我子!所以爷爷希望你不要伤害他不要为难他,只把他当个亲戚相处即可!不要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,他只是个没文化没见识的普通农民!也不要嘲笑他不会说话嫌弃他笨得没你聪明,毕竟他对你妈的好——胜过旁边所有人!” 老马长叹一声,冯厚照沉默不语。 “对于他俩的发展,你不要过度关注,当个旁观者即可!将来呐说不准,指不定啥时候分开了又。在他俩相好时,咱不要制造矛盾或事端,个人干好个人的本分。你妈照顾你奶奶,我子好好种地赚钱,你好好上学读书!将来他俩结婚了,从法律上讲,你跟他的继父子关系顶多两年!明年下半年你出去上大学,把你妈和你奶奶交给我子这个老实人照看,我想你也放心!” 张嘴一声叹,老马又说:“将来你有大好前程,尽情奔赴你前程,你妈这边不用分心!至于上大学、考硕士,你可别犹豫犯傻,努力往上走!能考研考研,想考博考博。自古农民出人头地,除了农民起义只剩读书赶考这一条路!千万不要贪图眼前轻松断了一生的大好前景!至于读书上学的钱你不用操心,爷爷的私房钱俭省些够你读到博士后!我老二小学也没读完县城也没出过,倘你成了大学生,他心里指不定多高兴多仰慕你呐!” 冯厚照听到这里,又望了眼叔叔绕着妈妈团团转的影子。 “爷爷愿意供你读书也是为我子的晚年考虑,你不要怀疑不必多想!努力学习,一步一步往上考!我死之前真要把你供出来,也是功德一件!人与人相交为的是相互扶持、共同进步!倘相互伤害、相互打击、相互拆台,那这种关系再亲不要也罢!越有格局的人越谦卑,越看得到别人的优点,肚里越能容人!爷请你记住咱今个的谈话,更请你包容我儿子!至于人家说他将来会是你爸、你开口叫爸还是叫叔、一家人怎相处……管他妈的嫑理会,水到渠自然成,你不要为这些婆妈事白心思!记住,你的任务是学习!” 老马说完顿了几分钟,然后拍了拍膝盖又拍了拍厚照的肩膀,抓着门框起身要走。冯厚照奶奶坐在门内墙下早把这些话听了个完整,听完老太太也通透明朗了很多。老马佝着身子走到兴成车边,开车门时太用力身子一闪,整个人咣当一下栽倒在地上。厚照吓得喊叔来,在车里刷手机的兴成和远处搬东西的兴盛跑了过来。 “伯!伯?大?叔?叔!爷爷?亲家公……” 一群人围着怎么喊也喊不醒,喂水、按压、点学位依然不醒。连日劳心疲惫,七旬老翁早扛不住了。晚上十点,马兴成发车直奔县医院,小贤硬叫厚照也跟去跑腿。人走后,小贤婆婆抱着拐杖叹息,原来准亲家公也是个寻常人,对年长于自己的兴盛父亲连日积攒的敬重、仰视里多了一分怜悯和祈祷。 六月七日是周日,一早马桂英打电话想从当事人口中听听昨天提亲的盛况,谁想接电话的是二哥。一听父亲晕倒在医院,虽人醒了没大事但依然极度虚弱,桂英整个一天心情糟糕到极点,干什么皆有气无力。 “实在担心,回去看看呗!我给你买票。”午饭后,致远见妻子心神不宁过来劝慰。 “哪那么容易?现在让你请几天假回去,你能回?” 桂英嘴上发狠,两眼却泛着泪光。二哥的婚事全程由父亲一人操持,无论多辛苦老头从来不说。桂英总觉父亲跟儿时一样魁梧能干,哪料他老得那么快。往日吵架斗气老汉那张嘴永远硬气带劲不服输,如今办个喜事累得昏了十多个小时。桂英气自己总看不穿父亲硬气的假象,此时担心得只剩偷偷抹泪。 多年以来,娘家一父两兄的人口状况十分稳定,仅半年大哥去世、二哥提亲、父亲来了又走了,剧变压得桂英一时难以消化,何况是当事之人。老头太焦心于忘掉大哥,所以在二哥的婚事上如此费心用力。桂英从未如此深切地担忧父亲,这种心不由己的强烈情绪使她不安。 晚饭时桂英面无表情,嚼米饭时也会走神,致远见状又劝:“我刚刚问了兴成也问了仔仔他二舅,没事的,英英你别太担心。马上端午节了,你趁放假回去看看,速去速回!” “我想了一天了,不可能的!”桂英语音颇高,见婆婆也在匆忙换了语调解释:“我们公司老钱总确诊癌变,非常严重!指不定这几天就要走!今年云上展后李姐、小钱总半个月没来公司,那些高层一波一波地去医院探望!如果老钱总两脚一蹬,公司肯定大变!我个经理这时候不在以后恐怕位子也保不住了……要能回去我恨不得今天回去,你不懂别说!”桂英瞅着致远语带哀求,数秒后两眼又湿了。 董惠芳听完英英的话,深知儿女在外回家不易,谅解里多了一份无奈。养儿防老——这思路不顶用了。 仔仔感受到了妈妈的压力和担忧,举手提议:“我这学期不考试,放暑假了我去看爷爷!他天天吹嘘马家屯,我正好亲自看看你们村有多好!” “为甚不考试?”董惠芳问孙子。 “深圳这月好几个中学生自杀了——跳的楼!教育局昨天发了通知,取消这学期的所有考试!”何致远跟母亲解释。 “这么好!仔儿你可乐坏了吧?”董惠芳轻拍孙子的手背,祖孙俩挤挤眼会意一笑。 “你回去?村子里你待得惯吗?土炕你睡得着吗?洗澡不方便你受得了?”桂英质问儿子。 “我心想的是去二舅家果园玩玩、去看看学成、看看村里的房子和路、顺便打听打听我爷爷是不是当了二十年村长……你可倒好,老打击人!”仔仔翻白眼。 六月九号下雨,包晓星迫不及待又过起了她的另类奇幻生活。 “你要不好意思,咱俩整个三日游——爬华山、去临潼、看秦岭,就自驾游,避开人群,寻个酒店,好好处几天!远的不行近的有潼关古城、富平陶艺村、韩城司马祠,今天去明天回,只你跟我,走路上也不怕别人认出!” “啊?小孩在身边,当妈的怎么能好几天消失?” “那也不能总偷偷摸摸呀!除了我的房子,我们还去了哪儿?”鸿钧耸肩问。 “我只想来你房子,人间仙境!”晓星轻扭腰身,然后笑着抚摸鸿钧火热的胸膛。 “总这样……叫人多心,让人猜测!不光彩。” “我知你要说什么,我已经正式向他提了离婚,这不是赶上我儿子中毒没说出口,再加上这些天他一直为成成上小学的事情到处奔走,我这时候说——不合适。” “这是你的事情,我尊重你的想法。” “我们不要聊这个,我想看电影了……” “现在晚上九点,看完十二点,你几点回?你每次来都是晚上,你走了忙忙碌碌地搞种植去了,留下我空荡荡一人在这房里,跟做了春梦似的……” “哦?那你梦里梦到了什么?”晓星趴在鸿钧身上笑问。 “就这个呀!”鸿钧翻个身,将晓星压在身下亲吻。 六月九号下午,老马出院。浑身无力精神不错,到家后又进入了办公状态,不过办公的内容是装修寻人、问候媒人、盘算端午节……兴盛想劝父亲休息,结果因为嘴笨一句话点燃了原子弹。 “你问我急啥急!我急的是你这蠢犊子!我要不紧赶慢赶你能捞着小贤?我今天要嗝屁了谁给你准备婚房操心婚事?靠你个瓷锤吗?一天天净为你操心,自己跟个牛一样木讷!不是我一次次给你俩制造机会小贤能这么快对你有意思?不是我一把一把靠钱砸你个大傻子上门提亲人家会点头答应?实实蠢到家了只知道那一亩三分地,自己有能耐自己创造点机会见她呀!你俩前前后后处了快一月了,有没有独自待过?了我那么多钱,拉人家手了吗?” “人家家里有老小……我能咋办!”兴盛犟。 “你不爱干活吗?撒个谎说地里活干不完叫她休假时帮你,果园里有个屁人影!方圆五里连个雀儿也没,这不就能独处了吗!” 兴盛见父亲说得非常有理,一时愣着不知如何换阵地接话。老马说话太急声音太大,说完又喘又咳,咳得腰窝子抽筋卡住了动不得,兴盛见状赶紧上前搭把手搀扶。老马望着笨儿子唯有叹息,躺下后两眼气得跟鱼眼一样。 稍晚校对 (本章完) 第(3/3)页